世界多大,脚步决定 —— 一名“剑客”的巴黎

 

撰稿人  |  孙一文
文字编辑  |  许琦
图片来源  |  许琦、孙一文
手绘插画 | 枣

2013年的里约热内卢重剑世界杯之旅,打开了我一路进击的世界旅行版图。此后,我的境外旅行多伴随着国际赛事或奥运周期的跨国训练。在一地较长时间地训练和生活,让我的旅行有了旅居的意味,能够更深入感受当地的自然、生活、人文,当然还有最重要的——击剑氛围。

我的外籍教练勒瓦瓦瑟、欧伯利等都来自法国。现代击剑运动诞生于法国,是法国的传统优势项目,也是极少数在国际比赛中以法语作为官方用语的运动。来到巴黎,在电子地图中输入'escrime'(法语:击剑),你会发现击剑俱乐部、教室、器材店星罗棋布。没错,你来到了“剑客的城市”。

 

 

巴黎东南郊野,马恩河谷畔的小镇圣莫代福塞(Saint-Maur-des-Fossés)恬静宜人,中国女子重剑队前外教丹尼尔·勒瓦瓦瑟(Daniel Levavasseur)的俱乐部坐落于此。俱乐部与附近已有百余年历史的圣莫尔奥林匹克体育场、网球赛场一起,构成充满运动活力的小世界。

一名击剑运动员的日常生活简单而规律,通常每天上午5小时的竞技训练后,进入整个下午的康复训练时间。傍晚时分,当一天的训练结束,我也偶尔会和队友们在小镇的街道上悠闲地散步,感受着这里的历史与文化。

散步时总会经过 Flo Gourmandises,这家位于小街十字路口的甜品店,朴实天真得就像童话书里一页插画的模样。Flo是家族经营,目前的店主已是第五代了,它的玻璃柜永远被甜美快乐的色彩填满,即使我不曾品尝,也能感受到它所传递的那份甜蜜与快乐。

在这里,我可以在古老的建筑和郁郁葱葱的树木之间找到内心的平静。小镇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历史的痕迹,让我在训练之余,也能感受到一种跨越时空的对话。

 

 

还未去过巴黎时,我对“左岸”的想象是这个世界的文艺坐标。花神咖啡馆、莎士比亚书店、私人画廊和各个街角的时髦过路人……这里文艺浪漫,汇聚了史上才华横溢的文人墨客,而我只是一名旁观者,直到前几年我偶然来到了左岸这间古老的击剑室。

它就像塞纳河与圣日耳曼大街之间的一个“属于剑客的秘密”,深藏在拉丁区中心的细窄巷弄里。1886年至今,波尔多红的老木门里时而传出剑客互击时清脆悦耳的金属奏鸣。Gît-le-Coeur街6号,Salle D'armes Coudurier——法国现存最古老的击剑室依然充满活力。

我清晰记得那个傍晚,像一脚踏入了百年前。与我习惯的数字化训练场和赛场不同,这个击剑室古典得令人心生敬畏,过往的奖杯、前主人的胸甲、旧剑、铁面具、旧木制记分牌、创始人的肖像、如圣殿般的女更衣室里那些持剑天使的壁画……一切似乎都流淌在老电影般的光线里。

这些剑客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正在泛着油脂光泽的皮革剑道上两两对抗。双剑交击,剑锋颤动,冷金属的碰撞交织成独特的乐音。其中一位佩戴击剑面罩、身着麂皮背心的银发绅士正在对抗中指导一名亚裔女性,他便是击剑室的现任掌门人Jean-Pierre de Pinel de La Taule大师。一个多世纪来,击剑室的座右铭从未改变:“对我们祖先的崇拜是尘世关系向彼岸的延伸,它是我们命运的意志。”De Pinel de La Taule大师的命运的意志,就是在这个满载历史的空间里传承和光扬高雅的剑术。

练习者的年龄跨度从十岁的初学少年到九旬长者,其中,不乏与我一样的女剑客。休息时闲聊,他们纷纷感谢击剑的“老灵魂”带来的优雅和力量。确实,每一位剑客,包括我这样的职业运动员,都会感受到这项运动对我们能力和品格的塑造:更自如控制肢体的能力,在高压环境下始终冷静决策,对伙伴和对手的尊重。比如进攻者会毫不退缩地向对手发出最后一击,两位劲敌激战之后摘下头盔的微笑握手致意……这些都是剑道上有关自控、坚决、谦逊的艺术。

 

 

我所难忘的巴黎坐标,几乎都由击剑指引而至。巴黎东南角的INSEP(法国国家体育学院),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奥林匹克训练中心之一,也是法国击剑国家队的大本营。这里基本囊括了现代奥运的所有设施,击剑在现代五项馆内,位于地下一层,包括重剑馆、花剑馆、佩剑馆。

在东京奥运的训练周期,我曾经在INSEP训练,至今念念不忘与之接壤的文森森林(Le bois de Vincennes)。在辽阔深邃的大自然怀抱里,我获得了繁重艰苦的训练之余那些尤为珍贵的身心松弛的片刻。

文森森林,跟巴黎西边的布洛涅森林被视为巴黎的两扇“肺叶”。春秋两季,青绿的或者美拉德色系的树叶铺天盖地,植被的颜色将秀美的湖泊和倒映在湖水中的天空晕染成同色系,是养眼的“森林画卷”。

我也着迷于置身高大伟岸的松树边,聆听风过松林的松针沙沙,此刻会生出作为个体渺小却安宁的感觉。在森林里慢跑做有氧训练时,耳边的风声、鸟鸣与林间错落起伏的溪流和小瀑布一起,形成养神的“森林音乐”。

如山泉般流过鼻尖的清晨的空气,则让寻常的一呼一吸升级为享受。是的,我的感官被打开了,大自然让我非常敏锐又异常从容。在这份宁静中,我能够放松身心,深思熟虑击剑的技巧。有时,一个长久困扰的战术难题突然豁然开朗,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愉悦,我将其称为“森林电流”。

文森森林除了无以伦比的自然风貌,周边也颇有些景点值得探访,如十四世纪气势恢弘的古迹文森城堡、有孔雀漫步的巴黎鲜花公园、亲子嘉年华游乐场和戏剧演出中心等等,著名的巴黎动物园也紧贴森林而建。

 

 

感谢击剑!我经历的三个奥运周期和十多年来的国际赛事,让我数度到访巴黎,在打磨竞技技术的同时也与这座城市结缘,感受它的美丽与独特氛围。

第一次到巴黎,我和队友们是从乘坐塞纳河游船这一经典的旅行项目开始认识这座城市的。傍晚时分,随船缓缓驶出码头,塞纳河两岸的美景如印象派油画的长卷缓缓展开。

大皇宫(Grand Palais des Champs-Élysées),坐落在塞纳河右岸,矗立在香榭丽舍大街(les Champs-Élysées)的终点。从游船甲板眺望,绯红天空下,这座宏伟建筑壮阔的玻璃穹顶折射着落日余晖,与史诗般的亚历山大三世桥融汇一体,就像1900年以来的每一个傍晚,是巴黎天际线中浩荡雄浑的一幕。

击剑,是自1896年第一届现代奥运会至今极少数没有缺席过任何一届奥运会的运动项目之一。女子击剑首次正式亮相在1924年的巴黎奥运,这是击剑项目在性别包容性上迈出的重要步伐,也是奥林匹克发展进程中的一个里程碑。2024年巴黎奥运,巴黎人将他们心目中伟大的城市地标大皇宫作为击剑赛场,致敬女子击剑入奥100周年。从此,这座曾见证无数历史时刻的穹顶,也将记录下各国击剑运动员的拼搏奋斗。

如果你来到巴黎,一定不要错过以大皇宫为原点,来探索巴黎自然与人文的美景。

从大皇宫出发,穿越亚历山大三世桥,沿左岸漫步,前方的埃菲尔铁塔和卢浮宫建筑群在视线中次第展开。今年,这条漫步路线上最引人注目的,是波旁宫(Palais Bourbon,法国国民议会所在地)外那组为2024巴黎奥运特别创作的维纳斯雕塑群。它们以篮球、拳击、标枪、残障射箭、冲浪和网球六项现代奥运项目为主题,明亮的流行色、诗意又时尚的现代奥林匹克气质呼之欲出,由法国年轻艺术家劳伦·佩博斯(Laurent Perbos)创作。在这个时隔100年再度举办奥运的城市里,他的作品结合了古典与当下,挑战了传统的性别角色观念,集中展现了女性在体育中的力量和美丽,为巴黎这座永恒之城注入了奥运年的新亮点。

继续往前路过协和桥,就抵达了奥赛美术馆(Musée d'Orsay)。星期四,是探访这片巴黎艺术天堂的最佳时间。每周一次的美术馆夜游日,使我能在训练结束后从容地来到美术馆五层,徜徉在心爱的印象派画作之间,欣赏梵高的夜空、莫奈的池塘、毕沙罗的田园森林和雷诺阿的蒙马特美人。

其中我最喜欢的,是德加绘就的一系列以芭蕾为主题的作品,这些以巴黎歌剧院为创作背景的油画,捕捉了舞者们在舞台上和排练中的瞬间。德加雕塑作品《十四岁的小舞者》尤其让我流连忘返。少女轻阖双目、肩胛紧绷,双臂用力支于身后,她昂起美丽的天鹅颈,展现出芭蕾舞者的姿态。正准备步入舞台的少女,那份紧张与期待交织的情绪深深打动了我。作为一名成熟的职业运动员,尽管我已无数次踏上赛场,但每一次都如同初次一般,对它充满敬畏和向往。

雕塑表达的对立和统一:坚硬的青铜和芭蕾纱裙纤柔的褶皱,年轻稚嫩的表情和久经训练的肌肉,都让我直观地感受到击剑和芭蕾的共通之处 —— 击剑运动是奥运会格斗项目中唯一不允许有身体接触的项目,我们常把击剑称作“格斗中的芭蕾”,正因为它不仅需要运动员具备敏捷反应力和强健的体魄,还需要用优雅的肢体语言和精准到毫厘的技巧完成进攻和防守。

巴黎就是这样一座城市,它孕育了击剑的传统也见证了剑客的奋斗,它随处都是击剑的课堂,为一代代剑客提供灵感和勇气。

2024年是巴黎奥运年,又逢中法建交60周年。我的前教练勒瓦瓦瑟非常热爱中国,他总说:“我知道我是法国人,但我内心觉得我是中国人。”而在他的家乡,我有幸随中国女子重剑队获得了个人职业生涯的进步,度过了美好、丰富的时光。中国击剑运动的蓬勃发展,正是中法体育交流和两国友谊的生动写照。无论你是击剑爱好者,还是击剑比赛的观众,或是欣赏击剑运动的优雅与灵动,我都感谢你对于击剑的关注,也相信你也能在巴黎城市漫游中,遇到生生不息的击剑精神。

内容版权声明:除非注明,否则皆为本站原创文章。

转载注明出处:http://save.liangstudy.cn/study/115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