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一座专属音乐厅,是上海交响乐团几代人的梦想。2014年9月6日,这个梦想实现了——在音乐总监余隆带领下,135岁的上海交响乐团在簇新的上海交响乐团音乐厅亮声,团厅合一,翻开历史全新一页。
十年一晃而过,上交145岁了。捷豹上交音乐厅不仅成为这支百年名团的家,也迎来送往无数名家大师,为乐迷留下无数绚烂瞬间、高光时刻。
这座由建筑大师矶崎新设计建造的音乐厅,也成了中国音乐厅建设的一个楷模、一道标杆。“十年里,全国建了不下80座音乐厅,我经常接到参观电话,同行都会来对标、来取经。”矶崎新工作室在上海的合伙人胡倩说。
2014年开幕音乐会现场,余隆和郎朗、文格洛夫
2014年开幕音乐会排练,余隆和郎朗、文格洛夫
大师联手,打造一流声学殿堂
“开幕那天,我坐在A区第三排,很感动,忍不住掉泪。”胡倩回忆,从2008年拿下项目到2014年开门迎客,上交音乐厅的建设经过了漫长的周期。
“有的建筑需要抓眼球,希望从周边脱颖而出,上交音乐厅致敬历史、尊重周边,秉承的是一种融合的姿态。”音乐厅地处衡复历史风貌保护区,如何和周边的老房子相得益彰、不显突兀,设计团队下了不少功夫。
音乐厅外观
音乐厅的外形犹如一只大马鞍,又像一本打开的总谱,让乐团人倍感亲切,“曲面屋顶、马鞍形曲线,是一种轻盈、上扬的姿态,代表今天的时代精神,也代表对未来的展望。”
胡倩介绍,音乐厅庞大的建筑体量首先被打散,分成入口大厅、主厅、演艺厅、办公楼等四个大块;建筑高度被尽量下放,沿街不超过12米,最高处只有18米,2/3以上的工程量都在地下进行;4种颜色深浅不一的褐红色陶土砖,构筑了朴素无华的外立面,和周边街区呼应又与时俱进。
衡复历史风貌保护区由一栋栋紧邻的建筑和一条条狭窄的街道组成,纵横交错,充满烟火气,而像音乐厅这样的公共建筑通常要留出广场,往后退界,“很容易破坏街区原有的墙面线。所以,我们让高度递增——沿街是花园、中间是亭子、最后才是外立面,层层递进,而不是突然地、生硬地把街区给断了。”
主厅
音乐厅的主厅有1200个座位,结合了传统的“鞋盒式”与现代的“葡萄园式”设计,力求让每一个座位都是“黄金座椅”。演艺厅拥有400座容量,其中87座为固定座位,厅中央有升降平台,可以根据需要调整舞台形状。演艺厅还配备了录音设备,填补了上海没有交响录音棚的空白。
这也是中国内地第一座“全浮”音乐厅。地铁10号线横穿音乐厅底部,相隔最近处仅6米。地铁两三分钟一趟,为了避免规律性、持续性的振动对声音的影响,设计团队引入悬浮设计,分别在主厅、演艺厅的底部安装了108个、60个水泥支墩,以及总计300个隔振器,让它们全都“浮”起来。
演艺厅
“我们的目标是声学100分,全国第一,世界一流。”声学设计是重中之重,也是设计团队面临的首要任务。和矶崎新合作了三十多年、被誉为“声音魔法师”的丰田泰久,被邀来做声学顾问,强强联手。
两位设计师最初在电脑上做声学的模拟测试,经过100余次测试,确定没有遗留下任何声音死角后,才定下初步的设计图。此外,丰田泰久还制作了一个1:10大小的演奏厅模型,麦克风、观众席、穿衣仿真小人等都被精细复刻,一步一步推演声学效果。
一次声学测试后,丰田泰久要求,主厅A区15排背后的那一面墙,要往下倒15度,“二者之间还有一个走道,墙面一倒,走道的宽度不够了,要减一排椅子,这些椅子放哪去?”胡倩回忆,当时时间已经很紧张,牵一发而动全身,团队面露难色,最后还是执行意见,将模型推倒重来。
1:10 声学模型
自1996年进入矶崎新工作室,胡倩一路从员工做到合伙人,和矶崎新形影不离,尤其在中国项目上。在上交音乐厅,矶崎新是主设计,而胡倩事无巨细,要负责各种想法和细节的落地和执行。像座椅的绯红色布面,就是她带着员工去日本织布店一家家沟通、在嘉定工厂做大样,慢慢勾勒出来的:布面采用了渐变处理,就像东方文化里的泼墨,有一种褪韵的设计。
2022年12月,矶崎新以91岁高龄去世,一代建筑大师画下人生的句点。“这是一位世界级、神话般的大师,让人佩服的地方太多了。”胡倩说,建筑学的背后有哲学、社会学、艺术学……要有庞大的知识体系来支撑,矶崎新融汇东西方,知识体系丰厚且完善,“他不仅能关照历史、看到今天,还能预判未来,让建筑拥有长久的生命力。”
矶崎新、丰田泰久在施工现场,音乐厅内
矶崎新、丰田泰久在施工现场,音乐厅外
团厅合一,上交真正当家做主
“如果是演交响乐,我最喜欢上交音乐厅的主厅。”乐评人李严欢见证了上交音乐厅从零开始的起步,彼此相伴的10年中,每年要来这里听大约30场音乐会。
“一个音乐厅至少要10年时间养成,才能在音色发挥上达到上佳状态。”10年沉淀,上交音乐厅中的木材和水分都发生了悄然的变化,渐趋稳定。他观察,主厅的音响愈显饱满、丰润,能帮助上交彰显丰富的音响色彩;演艺厅的音响真实、细腻,任何细节都可以清晰地传递到听众耳边。
在专属的音乐厅打造出自己的声音,这是上交建造音乐厅的初衷。就像维也纳爱乐乐团与金色大厅、荷兰阿姆斯特丹皇家音乐厅管弦乐团与皇家音乐厅、波士顿交响乐团与波士顿交响大厅……都有一种“共生互养”关系,也都打磨出具有高辨识度且富于色彩变化的漂亮音色。
场地于乐团而言就像“音响”,只有长期泡在好音响里,才能磨出好声音,“上交原来就像‘打游击’,每天在不同的剧院游走,不仅声场不一样,走台时间也很短,限制是很多的。”
在他看来,团厅合一之后,上交真正意义上实现了“当家做主”,可以大胆进行更丰富、更长远、更稳定的艺术规划,实现很多梦想——不仅仅是演出和传播西方经典作品,也有了更大空间去推进委约,有了更多底气去推广原创,并助力它们走向国际。此外,上交高质量、国际化的音乐季,也成了上海古典演出市场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环,每年都把乐迷的期待值拉满,大大保障了演出市场的丰富性。
余隆、矶崎新、丰田泰久
丰田泰久、矶崎新、胡倩
“这是我听过声音最甜美的一个音乐厅。”大提琴声部首席黄北星1996年进入上交,28年来跟随乐团走南闯北,踏足过欧美的很多音乐厅,依旧对上交音乐厅不吝赞美。
“一个厅建得再漂亮,如果天天空关着,也是没有灵魂的。”黄北星同样认为,厅和用厅的人是一种相互滋养的关系,这里不只是上交的大本营,也迎来过很多海外大牌乐团,不少国际乐手羡慕他们,有这么美好的演出场地、这么漂亮的工作环境,“我把它称为‘家’,一点也不夸张,今生无求了。”
“上音附中、上音本部、上交音乐厅围成一个音乐‘铁三角’,我从小就在这一片长大。”“95后”柳鸣是上交历史上最年轻的女首席,而上交音乐厅见证了她的“出道”。
2016年,在首届上海斯特恩国际小提琴比赛上,柳鸣获得第六名,成为唯一杀入决赛的中国选手,初赛和复赛正是在演艺厅进行。不久,她以独奏小提琴家身份,与上交合作了2017上海新年音乐会,演出是在大厅举行。2020年,在上交的乐队大考中,柳鸣拔得头筹,最终获得乐队首席一职,“所以在入团之前,我已经对厅很有感情了。每一位乐手都觉得这个厅是属于大家的,有一种强烈的归属感。”
矶崎新手稿
“欢迎你回家。”这也是胡倩从上交听到频率最高的一句话,同样觉得这里像自己家一样。10年来,她始终密切关注着上交音乐厅的动态,每年至少来听四五次音乐会。她最近一次走进主厅是6月的谭盾音乐会,演艺厅则是1月,她自掏腰包买了周善祥的三场“钢琴500年”。
每次在主厅,她都会挑选不同角落的座位,从VIP到加座,都坐了一遍。“不同座位听到的声音,肯定还是会有微妙的区别。”胡倩坦言,在不同的位置听音乐会是她有意做出的选择,是出于一个建筑师的自觉。而从各项数据检测到不同乐团、音乐家和观众的反馈,她肯定,上交音乐厅是世界一流的声学殿堂。
“我也喜欢东张西望,看看哪里有什么问题,继续提出意见。”胡倩笑说,“建筑师不是终身负责制,交了钥匙,建筑就和建筑师无关了。但我希望,在我们还能负责的时候,一直保持紧密联系。”
2013年,矶崎新、丰田泰久预贺新厅即将落成的留言